黑猫

黑猫
文/于亦然

——世界化为无数奔流在飞逝，我一定要受契约拘束？

楚嘉伊拿起笔把这句浮士德对梅菲斯特说话用粗的黑色记号笔画出后便合上了厚重的手书。她伸了个懒腰，整个人横躺在床上。

阳光透过外面的盆栽泻进来，把上浮下浮的尘埃照耀的煞是好看。楚嘉伊微眯着眼，她一直都觉得阳光很刺眼，于是翻了个身直接把被子盖在自己的头上。大脑里一片空白，有时会出现断断续续的银白色雪花。

“彭——”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把盆栽撞了下来。楚嘉伊掀开被子，极其不情愿的走到阳台。那土黄色的楚嘉伊讨厌至极的花盆已经支离破碎的躺在了地板上，它身躯里的内脏也撒的满地都是，盆栽的根部已经暴露在了空气里，丑陋的根须长长短短的，看着叫人觉得恶心。楚嘉伊皱了皱眉，把脚踩在那些泥土上捡着花盆的碎片，顺势把那株盆栽捡起扔到了楼下。

她是不喜欢这盆栽，一直很讨厌，但是要说什么原因，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就只是单纯的心理反应。

“喵——”

很小的一声猫叫，楚嘉伊转过头看见在暗处的角落里有一只黑猫。暗绿色的瞳孔发着阴森的光泽，它的皮毛几乎与黑暗融为了一体。楚嘉伊很喜欢猫，尤其是黑猫。

她慢慢的靠近黑猫，不想要吓着它，因为猫都是胆小的。

但这只黑猫一点也不害怕，它一副慵懒的模样，看见楚嘉伊后高傲的抬着头，暗绿色的瞳孔盯着楚嘉伊，接着一下子跃起，跳出阳台就消失了。

楚嘉伊喏了喏嘴，有些沮丧。她看着地上还没有收拾碗的碎片和泥土，不耐烦用脚踢了踢，慢慢的走进房间。

门被狠狠地关上的后，她便整个人都陷入了床里。床边是一叠叠厚厚的学习资料，但是上面却干净的过分，一个答案也没有写上去过。

之后，楚嘉伊就慢慢地睡着了。再次被吵醒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黑了。外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楚嘉伊随手拿起一本书，坐在了书桌上。

一个妇女走进来，在看见楚嘉伊安静的做作业时欣慰地笑了。她把手上的一张单子放在楚嘉伊的书桌上。

“我给你报了明天晚上的补习班，记得要去。”

楚嘉伊应了声，低着头翻看着资料，刘海遮住了她半眯着的眼睛。妇女没有多说什么，小声的走了出去，生怕打扰到楚嘉伊学习。

在确定妇女走完之后，楚嘉伊舒了口气，把书本推到了一边，整个人软绵绵的趴在写字台上。由于睡得时间太多了，头有些隐隐的发胀。

当楚嘉伊抬起头的时候，见看见自己对面的窗户前站着一只黑猫。是早上在阳台见到的黑猫。

“喵——”黑猫小声的叫着，声音就像是在牵引着楚嘉伊，叫她把窗打开。楚嘉伊看着黑猫，嘴角晕染上了笑容，她站起身打开窗。

黑猫就像是一个优雅的贵妇，渡着猫步从窗台上走进了楚嘉伊的房间。它慵懒的叫唤了声，轻轻的一跃，跳到了楚嘉伊的床上。它蜷缩起身子，窝在被子上，暗绿色的瞳孔没有看楚嘉伊，反而慢慢地眯起了眼，安闲的入睡了。

“嘉伊，吃饭了。”妇女的声音传来。

楚嘉伊站在床前看着黑猫连忙应答道：“知道了，我做完这题就来。”

在楚嘉伊说话的时候，黑猫睁开了眼，暗绿色的瞳孔慵懒的扫过楚嘉伊，接着它又闭上了眼继续睡觉，还发出了小声叫声。但是楚嘉伊却感觉听见了笑声。她把扔得满地都是的书本堆在书桌上，摆放出刚做过作业的模样。在她打开门的时候，她转过头看着黑猫，自言自语地说：“你在这呆着，我去吃饭。”

黑猫依旧闭着眼，但是却发出了一声猫叫，轻轻柔柔的，像是在应答，它那身纯黑色的毛皮在灯光下泛着油墨的色泽。

客厅里开着柔和的橙黄色的吊灯，电视机的屏幕漆黑一片，上面甚至还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可以看出已经很久没有被打开过了。

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一本《中国文学史》，一脸严肃的阅读着。楚嘉伊一看见男人这副模样就想吐，她一直觉得这是一张僵尸脸，除了有气体从他的鼻子里出来证明他是个活着的生物，其他的怎么看都觉得他是从那古文学史里跑出来的文学僵尸。

楚嘉伊一坐下来，妇女便开口了：“最近给你的资料做得怎么样了？我今天又买了几本奥林匹克奥数精选，你等等去把那些尽快做完，不懂的要赶快弄懂。过几天可是要比赛的。”

楚嘉伊默默的低着头，随便应了声。妇女并没有听出楚嘉伊的心不在焉，她反而觉得很开心，在她心里，楚嘉伊是个很听话懂事的孩子，无论给她多少压力，她都会乖乖地服从你。

楚嘉伊随便夹了些菜混着饭，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就吞进了肚子。她站起身子准备要走，妇女叫住她，从身后把那几本厚的像字典的书放在了楚嘉伊的手里，然后又随口问了句：“盆栽怎么破了丫？”

“被猫弄下，砸碎了吧。”

妇女应了声，在楚嘉伊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听见妇女嘀咕道：“看来要再去买个一样的了，而且要牢固点。”楚嘉伊皱了皱眉，但是没有多说什么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有些凉，夜风从打开的窗户里吹进来，把窗帘吹起，在空中摇曳。楚嘉伊面无表情的把那几本书扔进了抽屉里没有去管它们。黑猫缓慢的站起了身，它张着嘴打了个哈欠，看上去很累的样子。黑猫抖了抖身上的毛，跳到写字台上，优雅的在各类书籍上漫步，一副女王的模样。差不多在每本书上都留下它的印记后，它又走到窗前，向下一跳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消失的那么的干脆，在黑夜里不着痕迹的离开，感觉这一切就像是个梦魇。

楚嘉伊看着那些被糟蹋的书，反而变得兴奋了很多。她早就厌烦了每天看书做作业的生活，厌烦的读书。她觉得那只黑猫像是有着人的灵魂，它知道自己的感受，洞察透了自己的内心，它替自己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

第二天依旧是在浑浑噩噩的睡眠里度过的，每次都是在差不多妇女快要回来的时候醒来，似乎已经形成了这样的一个生物钟。每次在女人开门走进楚嘉伊的房间时，楚嘉伊一直都是那副安静做作业的模样。

今天的吃饭时间显得早了很多，妇女催促着楚嘉伊吃完饭，然后把楚嘉伊推出了家，在关门前说了声：“好好的学习，不懂得要提问，快去，早去还可以多学点。”

在门被关上后，楚嘉伊的耳边是空气震动发出的回声。她悠闲的把手插在裤袋里往小区外走。目光一瞥，看见了在自己身边的黑猫。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来到的，但是又感觉它好像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

黑猫依旧是那副慵懒而高贵的模样。它伸出爪子摩擦着脸，和楚嘉伊并排走在街上。有的时候，它还会走在楚嘉伊的前面。它就像是看透了楚嘉伊的心思一般，知道她要去哪里。

暗灰色的苍穹上只有寥寥无几的残星，连月亮也只是残月。街上的人不算很多，但是也不少。有匆忙赶路的，也有悠闲的逛街的。商店外的彩灯为这个红灯绿酒的城市有点加上了耀眼的装饰。这是个纸醉金迷的世界，庸俗的生活着但是却无人反抗，因为人们都无能反抗。被诱惑的灵魂，怎么可以违抗他的契约者呢。

楚嘉伊没有去补课的地点，而是去了她每次逃课都会去的酒吧。她熟门熟路拐了几个弯，走进那个有着不停闪烁的眩目的彩灯和刺激耳膜的响亮DJ的酒吧。里面的人就像是蛇一样，疯狂地扭动着恶心的身躯。

楚嘉伊坐在吧台上，安静地喝着暗红色的液体，在这里等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然后当作补课结束回家。昨天在她母亲给她单子的之后，她就已经打电话过去把补课退了。

黑猫跳到楚嘉伊的腿上，安静的睡着，丝毫没有被这里的音乐有所感染。楚嘉伊看着时间觉得它今天过得过分的慢。于是有些无聊的和吧台的服务生从东扯到西。接着她又指了指自己腿上的黑猫，说：“这只黑猫不知道从哪里来，总是神出鬼没。”

吧台的服务员的眼神有些奇怪，他那手放在楚嘉伊面前晃了晃，说：“你喝醉了，该回家了。”

楚嘉伊有些不明白，她摇了摇头，说没醉。

“可是这里没有你说的黑猫。”

服务员的话让楚嘉伊愣了一下，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腿上的黑猫。它依旧一副慵懒的睡着，但是在感受到楚嘉伊的目光后，黑猫抬起了头，暗绿色的眼眸映着楚嘉伊的脸，它轻声叫了声，又低下头睡着了。

楚嘉伊忽然就笑了，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抬起头看着服务员说：“是呀，我好像是有些醉了。”

在楚嘉伊走到家的时候，跟在她旁边的黑猫又消失了。一走进家，映入眼帘的是妇女愤怒的脸。客厅里开着冷色调的白枳灯，男人依旧是那副死人脸，连头也没抬，只是看书。妇女扇了楚嘉伊一巴掌，然后就不说话。楚嘉伊看着客厅里满地的复习资料，那些都是自己房间里的，她知道妇女什么都知道了，也就不想开口说什么，她知道妇女会先开口的。

妇女先是哭，接着就是咒骂，最后就是和楚嘉伊讲着乏味的大道理。在经历了4小时的长篇大论后，最后以“失去自由”为最后的判定才终结了这件事。

楚嘉伊回到房间里，躺在床上。她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她不做作业，不去补习，不听课，一切的反抗到最后还是无能的，自己还是要乖顺下来，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没有反抗两字。

她看着窗外，又看见了黑猫。黑猫站在窗边，第一次，黑猫安静的一直看着楚嘉伊而不是慵懒的想要睡觉。不知道过了多久，黑猫轻唤了声，转过身就消失了。那只黑猫连带之前的楚嘉伊，一起消失了，只留下现在的楚嘉伊，让她一个人迷失在这浓的化不开的墨水里面。

楚嘉伊十分清楚的知道了一件事，这是最后一次看见黑猫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它了。其实黑猫不过就是自己，那个之前想要反抗的自己。

窗外又有了一个盆栽，和原先的一模一样，但是为了确保它的安稳性，又用细铁丝把它捆绑了起来。

楚嘉伊看着它，心里没有任何感觉。即使自己讨厌这盆栽，但是它却还是会存在，你摔坏了它，最后还是会有人在买来放在你的面前，并且比以前变得更不易摔坏。就像是对于生活，你讨厌它，极力反抗，最后自己还是离不开这个生活，只能在无能的挣扎里变成傀儡，变得和别的人一模一样，失去自由、麻木。

楚嘉伊想着便站了起来，她随手拿起一本资料坐在书桌前。在昏暗的灯光下，笔尖摩擦着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