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书里的人

走在书里的人

文/Evan

 

前一段日子，自己总会下午只身一人跑到巷角的老书店，窝在三楼的拐角处，抱着厚厚的一摞佳作，打发度日。所谓“佳作”，不过是一些书店卖不出去的陈年旧刊，被我一一翻了出来。纯属闲来无事的怪诞之举，记得找书那天还吃尽了卖书大妈的白眼。因为我的执意，让她弄得灰头垢面。结果，我告诉她我只是想找出来看看，并不买。现如今想到她的神情，还是会不免笑出声来。想必现在她仍对我心存切肤之恨。也是，我总是这样一个不怎么讨喜的人。

 

那段日子，之所以让我记忆犹新。并不是因为结识了逗趣的大妈或者发生了一些三类电影中那书香角落的美丽邂逅。之所以特别，只是觉得，坐在那里，你真的会变得异常的安静，你会发现整个人都沉淀了下来。你所听到的，你所看到的，都会让你找到一个新的出口。不同于往日。其实，就连一个小小的书店都是人生百态的歇脚驿站。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这是我翻到的第一本书——《红玫瑰与白玫瑰》，封皮已经破旧不堪。文章打头的第一行字，被人用劣质的油笔歪歪扭扭地画了下来。旁边用生硬的笔法写着几个字，虽已模糊不清，但依旧能猜测写这字的人，有着怎样的故事。正当我准备跑去问问这借书之人时，柜台前来了客人，与我年龄相仿的一对情侣，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两人浓情蜜意的牵着手，打听着要借阅的书，双目对视时，那少年感情的炙热和柔情，让每一个像我一样的旁观者看得分明。热恋的温度，近乎抹掉了理智的边界线。使我羡慕的同时不免感叹我们青春的美好。

 

女孩示意要去二楼找书，让他在楼下等等。男孩轻吻她额头后，便顺势坐在门口的藤椅上，注视着她走上楼去，目光中透着几分的不安定。但我并不愿意加以过多的揣测。

 

然而，我总相信事事有因，在我打听这本书的故事的时候，他接了个电话，满是道歉，便匆匆走了。只给女孩留下一张纸条。“亲爱的，学校有事，晚上不来接你了，抱歉”。我看着眼下这不到二十字的字条和因为着急而潦草不清的字迹。突然觉得没有问下去的必要了。因为忽然发现，这位在书上留下笔记的过客，她的故事，我已经略知一二。

 

如果换作是以前的我，便会转身上楼“伸张正义”。而如今，我抱着书，放回楼上。途经二楼时，望见她脸上的悦色，心中不免生出些莫名的情愫。在离开书店的时候，我重新找了张干净的白纸，将字条的内容工整的誊抄了一边、遍，在末了画上了一个笑脸。算是我这个多管闲事的过路人，一个善作。也希望早早离开的他，能处理好以后的事情。

 

几日后，再来书店。就听大妈说，那日，女孩在店里坐到很晚。之后便拿着字条走了。走之前，说谢谢帮忙誊抄字条的人。听后，顿时觉得自己真是多此一举。其实，每个人都不笨。我们有眼睛，会感知。我们有思想，会懂得。

 

书里总会告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教会一些我们曾经以往不怎么会用的方式。有时候在想，书是我们行为的影子，还是说，我们踏着书里的轨迹在生活。只是很少有人跳出来，看进去。就是这样。

 

我们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都有些念旧的情怀。指代不同，念想不一罢了。其实这种情绪在我体内并不浓烈，只是梁实秋老前辈的一篇“旧”文，勾起了我回忆的苗头，并随之让我知道了一个触动很深的故事。

 

那天下午，雨下得很大。店里就我一人。外面的潮气，使得这旧的三层木屋，泛起了一股股朽木的腐味。我迫不得已走下楼去，问大妈要了一个毯子铺在地上看书。不然，这阵阵气味扰得我心绪不宁。

 

记得那篇“旧”文是这样说的“旧的事物之所以可爱：往往是因为它有内容，能唤起人的回忆”里面引用了高尔斯密名剧中的话集，表现了梁老前辈的“恋旧情怀”。：“我爱一切旧的东西——老朋友，旧时代，旧习惯，古书，陈酿；而且我相信，陶乐赛，你一定也承认我一向是很喜欢一位老妻。”

 

既然“旧”便是故事的象征，这让我对这栋在雨中看似摇摇欲坠的旧楼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我一番追问下，我从大妈那里，知道了一个关于她和她先生故事。

 

这个故事应该要追溯到上世纪60年代。那时大妈刚结婚。先生是知识分子，又是当时图书馆的负责人。在结婚的头一年，他们从一位老伯那里买下了这栋当时算得上是豪华的木屋，当作结婚纪念。打算以后将所有自己的藏书都能放在这里，记录下他们一起走过的日子。说到这的时候，我还在感叹，原来老一辈的人，也能这么有情调。就这样，他们每年过年的时候，总会把这一年收集的书重新整理和分类排列一遍。还会把比较旧的书，用牛皮纸重新包好，放在最里层，怕书损坏。

 

只可惜，大伯身体不好。94年就去世了。临终前嘱咐说，要将自己存的所有的书，卖给真的喜欢它的人。所以，也就有了这个书店。而这栋楼，今年年底因为城市规划，就要被取缔了。它几十年的生命，也要走到了尽头。

 

大妈说“这书店营业的这十几年来，其实这里的每本书都有了各自的主人。只是有些人愿意把自己的故事留在这里罢了。这也正是像你们这样后来的人，能了解其中故事的原因之一。每个书上的涂涂画画，都寄予了每个懂得它的人的心思。而我就是这个守护这些故事的人。”

 

这突然让我想起了，我生命中的第一本书——《红楼梦》。我早已经忘记是谁把它递到了我手上。但是我依旧能清晰地记得那个给我这本书的人说过的一句话。而这句话就写在那本厚厚的原著书的扉页。“书，总能让你看到你生活的依托。你一定能从红楼梦中找到所有人生百态的缩影，和中国近千年文化的根基和其一脉相承。而，这就是书。”

 

我们之所以看书，追其根本，我们想从书中得到我们想获得的；从作者的讲述中去透悟；从故事中去精炼。而我们都是看故事的，想故事的，写故事的人。我们的名字就是书名，我们的故事就是故事。

 

我们就是走在书里，向外张望的人。

一对：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