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入心

    她第一次对“红”有那么深刻的印象是她的第一次。她亲手策划的第一次，无关欲望，无关爱情。

那是南京最著名的酒吧一条街附近的一个酒店，因为她听说，这家酒店的落地窗可以直接看到酒吧一条街的风景——城市的深夜，攒动着的、赤裸内心的人们，在霓虹闪耀下肆意挥洒美丽或狰狞。

在这个吵闹的地方，她反而觉得平静，渴望与不安总能适时被掩盖。而此刻，她止不住颤抖地想着：成人礼，就是主宰自己人生的开始。

酒吧门口的便利店遇到了他，是因为觉得酒吧的音乐不够好，出来买个冰淇淋。而他，白衬衣、牛仔裤、一点点酒气，微醺的脸显得格外性感。她心里一动，直直地注视着他。他绕过一排饮料架子，挑了一包红色的《南京》，拿起烟的时候，忽然发现了货架对面的她。他对她笑了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而她，就像村上说的一样，仿佛看到全世界都在微笑。

 

    他和她走进房间，房费AA，她坚持，坚持像个男人一样为自己的第一次买单。努力地保持一种平衡和内心小小的自尊。

    她轻轻地拉开白色纱状的窗帘，推开窗，汽车的喇叭声，酒吧混杂的各种音乐声，那么近，又那么远，仿佛隔世。她轻轻地哈了一口气，在玻璃上留下了白色的雾，远处的灯光如同虚了焦的光斑。红、绿、蓝、黄……

他的鼻息在耳边围绕。她转过身，轻轻勾着他的脖子，回吻着。吻地那么认真，那么细腻，任由呼吸慢慢变得急促。

男人从浴室拿出一条白色的浴巾铺在床上，安静地走过来，从后面抱住她，低着头，亲吻她消瘦的脖子和肩。

一阵酥麻……

    有一些混杂的颜色在房间里飘，忽然从头顶的吊灯飞下来，飞到自己的指尖，又飞到微微张开的嘴唇。片刻后，又突然散开溶成一大块的红色，紧紧的把她和他包裹在一起。就像，就像蚕蛹一样。然后是，有种撕裂的痛从腹部传来，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安，慢慢地冲撞着这些红色，直到最后，劈开而出……她，破茧成蝶。

    原来是这种感觉。

 

“你之前说你是处女，你，真的是处女？”他为自己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好像刚才的一切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烟盒被随意地扔在床上。

她扯过滑到脚边的被子，盖在自己有点微痛的小腹上。顺手也抽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在吐出的氤氲中淡然地看着那个男人，颜色常常包含着某种象征。

 “你是在怀疑我么？”她问，清纯又挑衅的笑容。

男人转过头看着她，灯光下，烟圈仿佛在跳舞。

“我相信你是，因为我能感觉的到。”男人毫无遮拦地迎着她的目光。

她调皮地歪着脑袋问道：“那我为什么没有见红，你看，那白色浴巾上什么都没有。”

男人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白色的浴巾，“世界上有百分之三十的女人第一次的时候不会流血，可能会因为运动不小心撕裂，或者骑单车不小心弄破，还有一部分女生天生就没有处女膜。所以，你不用太在意。”

单车！这个说法好像有些熟悉。

她曾经听同宿舍姐妹讲起，很多女生明明不是处女，为了欺骗自己男友，换来那些她自以为可能会有的加分，常常拿单车当借口，好像全世界的女生都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单车似的。她又想起一个朋友，攒了好久的生活费，为的只是去做处女膜修复术，让她现在的男朋友更加珍惜她。她不禁问自己，女人要修补的到底是一层薄膜还是受伤的心和卑微的自尊呢？而男人要的，到底只是一层膜，还是真正的爱情呢？又或者，两者都不是，这只是他们曾经拿来炫耀的资本罢了。

得了吧，男人！

她把身体轻轻地靠在墙上，这个冬天果真好冷，灼热的皮肤瞬间冰凉。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见红，所以，她可以把这个归结于任何一种的假设。

她抬头把视线定格在宾馆房间的吊灯上。对自己，也对他说：“我没有必要骗你，你只是一个我今天刚刚认识的人而已。没有奉献，也无所谓责任。我想长大，想成为一个女人，而你出现在恰到好处的时间和感觉里。你帮我完成了这件事，极尽温柔，我该谢谢你。失去处子之身，我很疼。可是，告别与成长，哪一个不伴随着惨烈和鲜血。我把它当做一次成年礼，通向崭新的成人世界，成熟，理智，懂得取舍，你是我漫漫道路上的第一个人，开启了我身体和心灵的两扇门。”

男人沉默了许久，他实在没想到她会说出那样的话。

烟几乎燃到了尽头，差点烫到他的手。他笑了笑，掐灭了烟。伸了个懒腰，然后用手轻轻捧起她的脸，盯着她，半认真半调侃地说道，“你是个女权主义者！”

她笑了。

她握住他的手，转头看着窗外，车水马龙依旧，谁会注意到一次微小而重要的蜕变已然完成。

最后留在记忆里的是不曾存在的一抹红色。是身体和灵魂激荡出来的，缠绕在她记忆里，铭刻在骨头上。不关于纯洁和贞烈，倒像一面挥舞的旗，一声高亢的呐喊，一地打破的碎片。

这是一种只有她才看得到的红。

逆流入心。

 

（文/黑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