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恋爱，谈谈钱

半小时前，我从ATM提款机上取出五百元大钞，半小时后，我和皮皮一同走进一家名为“牒中牒”的音像制品店。

一到周末，我的首要任务就是陪女朋友皮皮逛街和压马路。逛是不成问题，我一身高1米77，体重68公斤的大男人，体力和脚力完全可以应付，压起马路来也能比车轮子还频繁。可皮皮“女儿更比男儿强”，她穿着5CM的高跟鞋轻轻松松随随便便也能逛个半天，有时候还会落下我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追。我和她交往了半年，对她不甚了解，那女人人如其名，性格天真活泼，直率爽快，精力充沛，皮得像只猴子，这些性格特征本是形成我喜欢她的主要原因，没想到也构成了她逛街的重要条件。皮皮的最大爱好就是逛街，这点也是我最不能忍受的，对她来说，不逛街就意味着行为失常，而很大程度上，我不大能忍受一个行为不正常的女孩子。相信谁也不大能忍受。皮皮只要见到商店条幅上标出的“狂卖”，“狂降”，“狂甩”等字眼，就会两眼放光，行为发狂，用她的话说，就是恨不得一口气吞下那些衣服，包包，首饰，化妆品等等，回到家再把它们吐出来，连拎袋子的力气也省了。我的女朋友就是有如此“气吞商品”的气概。有时候我会温柔地凑在她耳边说，皮皮呀，这些东西是提高了价格再狂降狂打折的，这是一种商业手段，那些商家巴不得顾客为抢购他们的商品发狂呢。皮皮理直气壮地说，走进店里不买东西哪成啊，进来总得做成一件事啊，一事不成枉少年嘛。我正要纠正她说，你是少女不是少年，少女怀怀春，谈谈恋爱就够了，不用成什么事，而且人家那句话指的是成就事业，你别曲解……皮皮好像猜透了我的心思，狠狠地瞪我一眼，这一瞪仿佛瞪出了我作为一个男人心里隐藏着的吝啬面和小气面，而我再狡辩就不是仿佛，而是事实了。因此，此事弄得我以后再也不敢对她提这方面的意见。此后，我只有陪着她逛完街道这边，继续逛街道对面，走了很多平行线和“U”字形的街道。前不久，我才悟出，原来“逛”字去掉走字旁就变成了“狂”，而购物狂都是“逛”出来的，“逛”促成了“狂”……

这次皮皮拉着我逛音像店，说是顺便看看有没有她要的张靓颖的那张CD，对她来说，看就意味着买，对我来说，陪她看就意味着给她买。我的室友小张曾说过，一个女人拉着她的男朋友逛街而不买东西，就像蹲在茅坑边不拉屎一样不自然。照他的逻辑，也就是说，皮皮这个周末提出的先看看CD，再看看3D的《阿凡达》，然后再去尝尝学校旁边新开的那家泰国菜的想法就像排泄一样自然而然。而我刚才牙一咬，心一横，从提款机里取出这个月才过半就仅剩下的五百元钱的行为，就是为了顺应皮皮的自然？我总觉得这种想法和做法有点不对，但一时又说不上来哪里出了差错。唯一确定的是，照这个花法，我实在有点招架不住，逼急了的话，说不定我什么时候会买桶油浇在身上点上火，自然是假，自燃才是真。

皮皮在音像店里兴奋地兜了一圈又一圈，由于店里的布局呈一个圆形，皮皮的移动步伐又太快，总体来看，我总觉得她像在转动着一个巨大的呼啦圈。一会儿，皮皮扬起眉毛对着我惊叹道，不愧是“楼中楼”里的“牒中碟”。听她这么一说，我这才发现，垒着层层叠叠牒片的圆形架子以外，还有个由十几步木质台阶搭成的一个楼梯，靠台阶的那面墙上，顺着楼梯延伸方向写着：“楼中楼”里的“牒中牒”。我不屑地对皮皮说，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广告都是这么冠冕堂皇的，照我看，这不过是“楼上楼”里的“牒上牒”。皮皮只当没听见我这句话，拽着我往楼上走，我认为上面的风景不会比下面的独特到哪里，便站在原地没动。皮皮急了，说道，你还记得上次你在全校举办的校园网站设计大赛中得了第一的事吧？我不明白这丫头怎么忽然扯到了这个上，但扯到自己自豪的事情上，便高兴地点了点头，皮皮又说，那你还记得随后你又在学校的模拟炒股大赛中荣获第一的事吧？我的头点得更快了。皮皮笑着说，那你也记得你说过要争取做个“人上人”吧？直觉告诉我，话里有鬼，我点头的频率稍微慢了一下。皮皮带着胜利的笑容道，那照你刚才的说法，“人上人”也是“人中人”了？以前的成就也不过是广告了？也是冠冕堂皇的了？不等我反应过来，皮皮已经独自走上了台阶。我杵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回想了一下皮皮的话，才发现那女人刚才并不是急中生智，完全是诡辩，倒推的逻辑也有问题……其实说什么要当“人上人”的话完全是皮皮撺掇出来的，当初和她谈恋爱的时候她说，其实我对男朋友的要求也不是很高，只要长相中等上面一点点，穿的衣服名牌上面一点点，最重要的是，在普通男生的成就上面一点点。当时因为皮皮身旁聚集了一大堆的护花使者和送花使者，而我有幸被她选中，对她提出的要求百依百顺，权当励志，促进自我提高，拍着胸脯对她说，你说的不就是做个“人上人”嘛，那正是我的理想。没想到现在却被她反过来说事，就算我是一则冠冕堂皇的广告，她也是广告制作者。我站在楼下等皮皮，想着这些话，又忽然想起了我的室友小张。

男生寝室里除了谈谈网游升级和组队，哪位女教授的皮肤好点臀部翘点以及哪个AV的胸更大点腿更白点以外，也时不时地提及自己的女朋友。我上铺的小张属于特能吃苦耐劳，特想赚钱的那类男人，可赚的钱往往和他嘴上的毛一样稀少，这种想法可能与他自身来自农村的家庭背景而后又受到城市的巨大冲击和冲刷有关。小张的自尊心和他的体格一样强，又是班长和团支书，品学兼优，加上重义气，人品好，穿着体面，对女孩子也体贴，而后他对我们系系花明里暗里的表白又成功地被系花体会到，两人最终成了男女朋友。得到一个女孩子的爱情实则不易，而得到一个美女的爱情更是不易中的不易。小张很长一段时间以为自己身在天堂。那段时间他常常对我说，爱情的滋润让他缓缓上升，快要飞起来了……而后很快，现实这只手就拉住他的脚踝，一把把他拽了下来。系花家境殷实，从小被娇生惯养，大小姐脾气严重，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讲名牌，她只恨自己的男朋友不是名牌，便鼓动着小张也多使用名牌，因此常对小张说，亲爱的，你光给我买LV怎么行呢，不要委屈了自己，你也得从用CK做起呀。系花从小是被当成一朵花一般精心呵护成长起来的，而小张是被像捏泥人一样捏大的，要克服恋爱道路中经济这块绊脚石，小张只有没日没夜地替别人编程序，设计网站和广告以获得更多的经济来源。尽管如此，小张和系花的爱情线要想拉得很长仍旧显得异常艰难。小张连续熬夜几天挥汗如雨赚的钱，往往被系花几个小时挥金如土地花掉。因此，小张老是在寝室里哭天抢地，捶胸顿足地叫唤穷，可也只能是穷叫唤。由于小张叫穷的次数比我们一日三餐外加偶尔加餐的次数还频繁，大家又看到小张一脸颓唐和深深的黑眼圈，我们寝室其他几个哥们严重怀疑系花对小张的爱情，或许她仅仅是把小张当成一个“存钱罐”，有一天，当这个“存钱罐”破了的时候，也是破罐子被破摔的时候。可爱情并没有导致小张对爱情的怀疑，只导致了他的穷，而穷又导致了他的生气以及对哥们的小气。一次我躺在床上听音乐的时候，小张忽然伸下脑袋对我说，哥们，上次我帮你付的燃面五块二。我说，我不是给你了吗？小张答，你只给我了五块，还差两角。我当时就气得直想爬上他的床给他两脚，那厮昨天才对我说过，他给系花买了一副三百元的太阳眼镜，而现在居然和我计较连泡泡糖也买不到的两毛钱？再往后一段时间，当小张再也拉不长与贫困作斗争的战线时，只有向系花摊牌。他那天中午也不过对系花说了一句，我们今天不吃炸鸡腿吃杂酱面，好吗？系花马上翻脸，骂了一句，你个骗子，杂种！说完扭头扬长而去。小张当时被系花“杂种”二字砸得晕头转向，对爱情的期许也被砸成了碎片。这事儿发生的第二天，系花便挽着财金系一名姓金的纨绔子弟从小张身边走过。小张回来特没出息地说，妈的，我也想姓金，我还想叫金鑫鑫，真的是有钱人终成眷属吗？我们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皮皮不知什么时候已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3张CD。我又想起了小张贴在他床前的金钱统计表，那小子自从上次爱情受挫后，便过起了精打细算的日子，因为要偿还以前为给系花买东西欠下的债。据他的数据表明：早餐吃两馒头1元钱，中午和晚上吃泡面一共4元钱，周末当宅男，在寝室玩游戏叫外卖一顿5元钱，每天吃两顿。这样一算，一周花销也就45元，还不过50元。他说他已经不喜欢爱情带给他的那种在天上飘飘欲仙的感觉了，还是得重返人间，单身拥抱金钱。但每次小张游戏玩累了，站在窗台前，眺望着校园远处挽着手搂着肩打情骂俏的一对对情侣时，他迷茫和羡慕的眼神告诉我，他只是对爱情太失望，或者说，他还不知道如何平衡爱情与金钱的关系。说实话，又有多少同病相怜的人知道呢？

我回想着小张的种种事件，忽然对皮皮说，皮皮，你要爱情还是要金钱？皮皮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下说，爱情，你呢？我直言不讳，以正处于消费阶段的大学生的角度来说，爱情和金钱不能兼得，我只想奸爱情，得金钱。皮皮笑得居心叵测。

去收银台付账的时候，皮皮推开正欲拿钱的我，她扬了扬手中的3张CD，我这才发现不是张靓颖的专辑，而是我喜欢的LINKEN PARK。皮皮付了钱，笑道，送给你的。继而又说，我早就想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分享爱情，分担金钱，OK？哈哈，聪明的姑娘。